韓恵被她媽都轟炸得頭昏腦漲。

許敏儀也覺得自己說得差不多了。

過猶不及。

這些道理就留著她慢慢消化吧, 也不指望她一下子全都能真正明白，或者入心。

現在的問題是，林家可把韓恵當槍使。

自己女兒還信了她的話。

......以前她沒覺得林家可能翻出多大的浪來, 現在才知道自己真是大錯特錯。

她嘆了口氣, 走到韓恵面前, 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, 道：“阿恵, 兼聽則明, 偏信則暗，還有什麽你不解的，或者有看法的，都可以拿出來說說看, 我們可以討論討論，你覺得我說的不對的，也可以反駁，提出你的看法。”

韓恵信了她的邪。

她知道她媽, 明著好像特講道理, 一副公平公正，你有意見可以表達的樣子, 實際上不知道多強勢。

她就是那樣管理她手下那些人的。

她蔫蔫的, 但還真有一句話想說。

她道：“媽, 你不喜歡家可, 那哥喜歡林窈，你能接受她做兒媳婦嗎？”

這問題真是直指核心。

就像趙新蘭說的，韓家人看在死去的林建業份上待她親切和當兒媳婦可是兩回事。

她媽能接受一個無父無母，農村長大，除了長得好, 性格卻一言難盡的姑娘做兒媳婦嗎？

許敏儀果然手就頓了頓，然後淡道：“八字沒一撇的事，你操這個心做什麽？”

我們做父母的都沒操心，你這個做妹妹的倒是操心得多。

“可媽你沒看到嗎？”

韓恵道，“哥的眼睛都粘在她身上了，你什麽時候看到哥對個姑娘這副樣子過？”

許敏儀掃了她一眼。

她道：“那你看到林窈對你哥有什麽特別了嗎？”

韓恵一梗。

這倒是真的沒有。

她對他的態度，除了她二叔，跟對他們家其他人的態度並沒有任何不同，看起來很友好但其實有很強的距離感，隱隱提醒著人保持分寸，不要太靠近......不是刻意提醒，就是讓人不自覺會這麽做。

韓恵起先只是感覺到。

現在才意識到。

因為他們家人跟別人相處時也會這樣。

這一切都讓韓恵不適。

因為別人跟他們家交往時大多總會帶著一些奉承和恭維的......

而林窈一個在山村裏長大的孤女，有什麽樣的底氣有這樣的態度？

......其實她整個人就不像是什麽山村裏長大的孤女。

當然有些東西心底可以清楚，說出來就不會了。

她抿了抿唇，道：“欲擒故縱也是一種手段。她恨林家，難保不會為了報覆家可和林家就起了心想和哥在一起，而且哥的條件她動心也不是很難的事。”

許敏儀：......

她伸手就掐了掐她腦袋，道，“我看你是被林家可洗腦了？誰說她恨林家，想要報覆了？”

“難道不是嗎？她回來之後做的事......”

許敏儀冷哼了一聲，道：“她做什麽了？離開林家不肯住在林家？攀附富貴攀上你二叔？那你也不想想趙新蘭那一家子做的好事！讓人家住客廳，人一進門就讓人進廚房，第二天就想讓人家包攬家務？當人家是鄉下來的保姆？她自己女兒花心思送去十二中，讓林建明把她送去十四中？也真虧她有臉做得這麽猴急！”

這些當然不是林窈跟她說的。

但林窈跟張媽關系親近說得多，她也就從張媽的怒氣中知道了。

她“呵”了一聲，繼續道，“等遲些時候要是有人看上林窈，給點好處把她打包賣了我都毫不懷疑。”

而以林窈那相貌，這幾乎是肯定會發生的事。

韓恵聽得發懵。

這些，這些她並不知道......

可林家可當然不可能跟她說這些......

她嘴巴有些幹澀，喃喃道：“怎麽，怎麽會？林大伯不是對她特別好，甚至好到想要把家華哥的婚房都送給她嗎？”

說到這裏她聲音漸低......這話其實就是她都不信，只不過她沒去在意這話的真假而已。

果然許敏儀聽到這話先是一楞......她也不知道這件事。

隨即許敏儀就冷笑了一聲，道：“林家華的婚房？你說的是林家柳園路的房子？虧她也能說得出口！我本來還以為林家可只是小心思多，沒想到還這麽會顛倒黑白，恬不知恥啊！”

“林家柳園路的房子還是你爸出面幫忙，政府退還給林家的......但那不是林家華的婚房，而是當年林建業和孟楠的婚房！房子上面寫的是林建業和孟楠的名字！這事我們一家都知道，林家好意思把那房子占著，不還給林窈？！呵，就趙新蘭那德性，怕是在家裏跟林建明吵翻天了吧。”

韓恵張了張嘴，再說不出話來。

不過前面的話還沒說完，許敏儀怕她再出什麽幺蛾子，吐了口氣，道：“至於你哥的事，你別自以為是瞎摻和，不管是林家可也好，還是林窈也罷，都不關你的事，你給我醒警點。”

“至於你哥可能喜歡林窈......你真是想太多，林窈長得好，你哥正年輕，多看她幾眼怎麽了？但他從來沒不註意分寸過，這都好幾個月了，之前你二叔去了北城兩個月，你哥學校就在那附近，但他基本也沒去找過她。”

“再過一年你哥畢業，就要去部隊了。林窈上大學，就她那模樣，身邊肯定不會少了人，你還真當你哥魅力有多大，林窈會對他情根深種嗎？”

要她看，林窈住在她小叔那裏，就是會喜歡上韓向軍，也不會是她兒子。

在許敏儀眼裏自己兒子當然是最優秀的，但自己這樣想和別人會怎麽想是兩回事。

她不像老爺子和丈夫，男人對這方面遲鈍。

她自己在文工團幾十年，都是漂亮姑娘們，見到的情情愛愛的事，小姑娘們各式各樣彎彎繞的眼神不知道有多少。

看林窈看韓向軍的眼神，和她看阿遠的眼神，那區別不是一點點。

至於林窈會不會喜歡上韓向軍，以及真發生了韓向軍要怎麽處理，就不是她要考慮的事了......老爺子和丈夫會怎麽想不知道，但在她看來，本來就是幾十年前的關系，兩家其實就是老一輩有些情誼，沒有任何真實親戚關系的，就算是真發生點什麽也不是什麽大事。

而她兒子那邊......說真的，從小到大不知道多少人打她兒子的主意。

現在大了，更多。

就她下面文工團那邊都有，妖妖嬈嬈的什麽小姑娘沒有。

她也觀察了林窈一段時間了，嘴巴厲害，得理不饒人，漂亮看著會勾人......但還真不會主動勾人。

挺懂得跟人保持距離的。

她兒子單方面喜歡這樣一個姑娘，比跟真想攀附纏上來的小姑娘鬧出什麽事來，好處理多了......例如林家可，要她兒子喜歡林家可，她才會真愁。

誰年輕時不要過這麽一個坎？

反正有他二叔在，他喜歡林窈，也只會是有賊心沒賊膽，鬧不出什麽水花來。

不過這會兒韓恵聽了她媽這話終於逮到了一句可以說，嘟囔道：“不是聽說她進附中成績倒數，是老校長看林大伯的面子才讓她進去的嗎？”

許敏儀簡直想扶額。

她道：“這又是聽林家可說的？我真不知道你性子竟然這麽輕易聽信人言的，你這樣以後是要吃大虧的......”

她咋生了這麽個棒槌女兒？

她跟她爸都不蠢啊！

“這......這還能有假？”

“是，林窈進附中的時候的確是倒數進去的。”

許敏儀道，“但那是因為她沒有讀高一，在鄉下只讀了初中，停學了一年，然後直接跳到高二的，她能考那個成績，學校讓她進高二已經算是不錯了。”

“今年學校期末考試她考了班級第五，年級第九。這才不到一個學期！那可是附中，還有一年半的時間，照她這樣的進步法子，就是高考考了他們學校第一出去我都不會不信！”

韓恵張大了嘴，一臉的吃驚。

然後腦中竟然閃過......這事，怕是林家可還不知道，她要是知道了......

****

韓恵跟她媽談心談了一個小時，再出去時對著林窈總算沒了先前隱隱高高在上，審視挑剔和不喜的態度。

反而有些蔫頭巴腦的。

偶爾看她，倒是還是有些若有所思。

韓家平時吃飯講究“食不言”，飯桌上很安靜。

但逢年過節卻是例外，過年尤甚。

平時韓家人都不喝酒，過年也是例外。

這大概跟韓家一家人都是軍人有關。

他們平時會吸煙，但絕不會喝酒，周末時都不會。

但過年時要是大家沒有回家，就會聚在一起吃大飯，喝酒，慶祝一下。

這會兒桌上就放了幾種酒。

白酒，葡萄酒，甜米酒。

韓恵也不扭捏。

她給家裏人倒酒，給她爺爺和爸爸二叔倒上了白酒，給她媽和她哥倒上了葡萄酒，就問林窈和原禎：“你們要喝什麽？”

原禎小心翼翼地說“甜米酒”。

林窈沒答她，倒是看向了韓向軍。

韓向軍握著酒杯正在跟韓向東說話，察覺到林窈的目光，只略回了頭，就若無其事道：“他們兩個年紀小，不喝酒，張媽，麻煩你幫他們熱一點甜酒釀就行了。”

甜米酒雖然也來自於酒釀，但度數卻還是差不少的.....確卻的說，煮成糖水的甜酒釀是沒什麽度數的。

原禎：......？？？他以為禁令不是針對他的？！

滿桌子的人都有片刻的靜默。

因為不說韓遠和韓恵，就是韓向軍他自己，小的時候過年也是可以喝甜米酒的。

尤其是韓向軍他自己，喝得最多！

再說說原禎年紀小也就罷了。

林窈可是都快成年了......

但大家都知道韓向軍的脾氣。

誰都沒說話，都看向了林窈。

林窈艱難地扯了扯嘴角......她想，昨晚她是不是發酒瘋嚇著他了？

想到這裏，她很識時務，果斷地點了點頭，道：“嗯，那就甜酒釀。張媽，我陪你一起去煮。”

就算是真想喝，回家再商量好了。

一個願打一個願挨，大家都不說啥了，飯桌上又恢覆了熱鬧。

****

第二天吃過早飯韓向軍在韓老爺子書房就跟他說要早點離開。

韓老爺子皺眉，道：“今天中午建明一家會過來......你別說話，我知道窈窈不喜歡她大伯大伯母一家，但再不喜歡，過年一起吃頓飯做做樣子總可以吧。”

韓向軍沒出聲。

他突然想到很多年前無數個過年，他也都是會選擇留在學校。

他父親就曾去找過他，跟他說過一番類似的話。

倒是沒有這麽直白。

韓老爺子嘆了口氣，道，“還有晚上，你袁伯父袁伯母會帶了他們的女兒紅姍過來，我知道你不喜歡什麽相親，但你袁伯父特地打了電話過來，只是吃頓飯，你不會連這點面子都不肯給吧？”

“我答應了窈窈，”

他看著他，道，“今天回去，先送原禎去徐嬸那裏，明天一早去她母親的老家孟喬村。爸，我已經說過的話，答應了的事，不能不算數。”

韓老爺子的面上一僵。

他曾經無數次跟舒佩華說過，幾個月後會休假，會回原州看她，陪她一段時間。

今年過年會回原州過年。

但無數次，他最終都食言了，理由有無數種，例如緊急任務，例如把假期調給了更有需要的戰友。

然後，最後他連她的最後一面都沒見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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